[分享]韩国一号国宝——崇礼门
崇礼门是韩国都城首尔的南大门，为韩国第一号国宝。其名，来自于孟子的“四德”——“仁义礼智”，体现在首尔东（“兴仁门”）、西（“敦义门”）、南（“崇礼门”）、北（“弘智门”）四座城门名称中；它们与首尔市中心的“钟楼”（即“普信阁”）一起，合成汉儒“五常”——“仁义礼智信”。研究者认为，韩国建筑装饰装修、活动仪式、生活态度、起居方式等，无不与儒家学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图1）
图1 崇礼门南面
2008年的一场大火，使得崇礼门的名字伴随着冲天烈焰一下子飞出韩国、飘入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韩国举国悲痛的同时，也震惊了世界。先让我们就崇礼门被焚，进行简要的回顾。
一 崇礼门事件回顾
2008年1月10日晚8点50分左右，因人为纵火（自2006年开放以来，晚上8点以后，无专人看管），位于现首尔中区的崇礼门燃起大火。未几，消防部门及时赶到。但由于事先对木构建筑遗产火灾没有预案，故采取了保守的灭火方案。
22时30分左右，消防部门认为大火已基本扑灭，开始清理余火。就在此时，二层楼阁内再次起火。随后两小时内，情况急剧恶化。
11日0时58分，崇礼门城楼第二层开始倒塌。
1时54分左右，木构城楼第二层和第一层大部被彻底焚毁，建筑整体木构架塌落。至此，崇礼门券洞基座上的二层木构门楼被完全焚毁。
崇礼门毁于大火！韩国民众陷入一片悲伤中，更有人认为堪比“9·11”事件带给美国国民的心理震撼。韩国社会各界猛烈抨击政府在文物保护方面存在着的严重失职。
12日，首尔市长吴世勋向韩国民众公开致歉。同日，韩国文化遗产厅厅长俞弘浚表示，对崇礼门火灾事故负责而辞职。韩国政府表示，拟拨付约2000万美元修复崇礼门。
二 崇礼门历史沿革
首尔8座城门中，崇礼门是最重要的正门，在诸多城门中规模最大，位于古代都城的最南端，相当于明代北京城的正南门——正阳门，清代增建的永定门。因此，通称“南大门”。
崇礼门是首尔年代最久远的木构建筑，属典型的李朝楼阁之一，也是首尔、甚至韩国的象征性古建。朝鲜李朝王国成立不久的1395年（太祖四年）开始建造，于1398年（太祖七年）完工，600多年来经历了多次修缮。（图2、3）
图2 1890年的崇礼门
图3 1940年的崇礼门
目前被焚毁的崇礼门，修建于1447年（世宗二十九年）。朝鲜战争后的1961年至1963年，崇礼门落架大修。
1962年12月，崇礼门被韩国政府指定为“国宝一号”。
2005年5月，崇礼门周围修建了城市广场。
2006年3月3日，崇礼门对外开放。
三 崇礼门建筑技艺
崇礼门作为韩国木构城楼建筑的代表，具有相当重要的建筑技艺特色（图4、5）。可粗略归纳如下：
图4、5 崇礼门局部
平面：面阔五间（22.29米）；进深两间（分心槽，7.65米）。平面较特别之处是角部采用双柱，排列在近于45°的斜线上；此两柱之中的里侧金柱为直通二层的通柱，故二层立柱相对收进，叉立在这一与外立面平行的各个梁栿上。平面下大上小，收分极其明显。（图6、7）
图6 崇礼门城楼底层平面图-张庆浩《韩国的传统建筑》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270页
图7 崇礼门横剖面图-张庆浩《韩国的传统建筑》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273页
立面：崇礼门上、下两层檐柱柱头均采用阑额、普拍枋，转角处阑额、普拍枋出头成霸王拳，檐柱有生起、侧角。上层柱头六铺作单抄双下昂，假昂（平昂），琴面昂嘴。里转出两跳压在三椽栿之下，三椽栿出头成耍头，支撑挑檐檩，无檐檩。（图8、9）
图8 崇礼门正立面图-张庆浩《韩国的传统建筑》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270页
图9 南大门侧立面图-张庆浩《韩国的传统建筑》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272页
下层柱头五铺作双下昂，假昂（平昂），琴面昂嘴。里转出一跳，上层平昂后尾压在三椽栿之下，三椽栿出头成耍头。（图10）
图10 崇礼门上檐柱头铺作侧视、正视图-张庆浩《韩国的传统建筑》文艺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273页
上层明间补间铺作4朵，次间2朵，尽间1朵；底层明间4朵，次间2朵，尽间2朵。陶宗震先生云：崇礼门正脊曲线中凹十分明显，做法近于我国辽、金古建。
崇礼门采用庑殿顶，有鸱吻、仙人走兽等，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均刷白（此为韩国古建特色之一）。（图11）
图11 崇礼门上下檐局部
城楼下部为石质城墙基座，块石砌筑，中为半圆形券洞，几与木构城楼明间等宽。城墙上部为砖砌女儿墙，两边为攀登城楼的坡道、侧门。
剖面：崇礼门上层收进。由于下层平面中的四角内侧4根金柱为通柱，分心槽上4根金柱也是直达二层的通柱，故二层承重主要依赖于这8根通柱。
城楼二层三椽栿上立蜀柱两根分别支撑下平槫、平梁。平梁两端安上平槫，而穿过平梁的蜀柱支承脊檩（这与我国传统木构建筑做法有异），蜀柱与平梁交接处穿插驼峰，三椽栿与平梁之间均为穿插的梁枋，端头插入蜀柱。由于采用直径较大的通长木椽，故屋面无举折（此点也与我国现存木构古建筑不同，而韩国常见，属于木构建筑举折产生以前之法，对研究我国古建举折之产生具有参照意义），有飞子（椽）。椽子在脊檩上交叉搭接（往往有穿孔，孔中穿绳联系），其上安放扶脊木。
下层柱头铺作耍头为三椽栿伸出而成，上承挑檐檩，后尾入金柱。叉立在三椽栿的二层外檐柱下部，穿插连系梁栿（平槫），以支承下檐椽，有飞子（椽）。其上，安放楼面枋，再上铺板形成二层楼面。
图12 崇礼门透视图
整体而言，虽相对规模并不太大，但崇礼门高大的基座（约7.2米）、深远的出檐（上檐出达3.09米）、较大的斗栱、粗壮的梁柱等一起，与淡黄色块石、灰色城砖、栗色木构、黛瓦白脊以及青绿为主的古建筑彩画等自下而上组成的独特色彩效果，构成雄浑、磅礴的气势。（图12）尤其是当四周无其它建筑干扰，仅有城墙比照的情形下，更显气势雄浑。即便是上世纪40年代，周边低矮的多层建筑也映衬着它的卓然不凡。可惜的是，此后四周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的高层建筑，使得原本崇高的古建筑一变为盆地中的孤岛，历史风貌荡然无存。（图13）
图13 崇礼门周边现状
然而，崇礼门的绝代风华毕竟还在。身为首尔南大门这一得天独厚的优越地理位置；加以悠久的历史文化等，使得崇礼门成为名符其实的韩国“国宝一号”。
四 崇礼门与我国木构古建
崇礼门作为一座木构古建筑能够成为韩国的“国宝一号”，是古代建筑遗产中之代表者，更是木构古建筑的无上荣耀。而以木构架为承重主体的土木建筑，原本就是东方建筑极其鲜明的技艺特色。
东方建筑是由我国建筑历史学科两位奠基者之一的刘敦桢先生生前多次设想，经刘先生的学生、业务秘书，我国第二代建筑史学家中的佼佼者——郭湖生教授近二十年来的系统提倡，影响日增，并分别在中国、韩国等举办过数次国际学术研讨会。
郭湖生先生在其力作《我们为什么要研究东方建筑》中述及，东方建筑主要指境内外与我国毗邻或接壤的地区，大致分为东北亚、东南亚、南亚、中亚。其中，东北亚包括日本、朝鲜（韩国）、蒙古等国。而“朝鲜半岛的平壤、汉城和庆州，越南的河内和顺化等地，都是中国文化影响集中之处”，故与我国古建筑遗产关系极其密切。
目前，我国遗留着众多的建筑遗产，以木构建筑为大宗。比之砖石，木材在力学性能、防火防腐等方面缺陷明显。因自然、人为的破坏，我国隋唐以前的木构古建无存。由此，我国古代建筑研究，一方面有赖于对我们国内现存古代建筑遗产的深入探索，“另辟途径也是必要的。东方建筑的研究可以有助于此”。因此，韩国现存建筑遗产，尤其是木构古建遗产，对我们认识同期，甚或我国隋唐之前的木构古建技艺，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可概略对照如下：
中韩木构古建概略对照表
据此韩国古建筑整体风格粗犷，与我国早期古建相似处颇多。诚如郭湖生先生所言：“研究东方建筑是当中国建筑的研究达到一定阶段时必然要提出的问题。这样做，既是进一步理解自身，也是为了更全面的认识世界”。因之，韩国古建遗产值得深入探究。
五 任重道远的木构古建保护
众所周知，受中华文明影响的东方各国，在木构古建方面曾取得辉煌的成就。留存至今的木构建筑，是极其难得的历史文化遗产。某些建筑，甚至早已成为全体国民的象征与精神寄托，譬如已经焚毁的崇礼门，我国的天安门等，它们均为木构建筑。
崇礼门的大火，使得韩国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倍受质疑。其实，韩国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起步较早，成效显著。
1910年4月23日，颁布《乡校财产管理章程》，标志着韩国文化遗产保护法制化建设的开始。
1911年9月，颁布《寺刹令》。这项法令近于文化遗产管理，但离真正的文化遗产法仍有距离。
1916年7月，颁布《古迹及遗物保存规则》，直接以文化遗产作为法律保护对象，此为首次。可见，早在上世纪20年代韩国文化遗产保护就走上了法制化轨道。
1933年，《朝鲜宝物古迹名胜天然纪念物保存令》出台，取代《古迹及遗物保存规则》。仅是针对有关古迹及遗物的规定，尚未将无形及民俗文化遗产纳入其中。
1962年，颁布了《文化财保护法》，这是综合性的文化遗产保护大法，沿用至今。该法将韩国本土文化遗产划分为有形文化财、无形文化财、纪念物及民俗文化财四部分。
此外，为加强对传统建筑遗产保护，韩国政府于1984年制定《传统建筑物保护法》，以维持和保存因居住方式变化而不断消失的韩国传统院落式住宅——韩屋及其他传统民居建筑原型。该法因故于1999年被废除。
1987年，制定《传统寺庙保护法》，以保护具有历史意义的传统寺庙及周围地区，包括划定“传统寺庙保护区”，并对周边地区建设及寺庙经营进行管理等。
经过40多年的努力，据韩国文化财厅统计，截止2007年3月底，韩国共有国家指定文化财3004件及地方政府指定文化财6478件，非指定文化财数百万件。其中，昌德宫、水原华城、宗庙大祭、训民正音等14项被列人《世界遗产名录》，其中文化遗产10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4项（韩国文化财厅.2007年主要业务统计）。客观而言，韩国文化遗产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2008年2月18日，《瞭望》新闻周刊就崇礼门事件，将给全球文物保护工作带来何种警示？我国与韩国古建筑同属木结构体系，保护状况如何？从中应汲取怎样的经验和教训？等，采访了毕生奋斗在我国文物保护战线上的谢辰生、罗哲文两位文物界泰斗，发表了“韩国崇礼门被毁的警示：文物保护应坚决反对商业化”专访。
两位老专家年逾古稀，仍冲在文物保护第一线，矢志不渝。他们在充分肯定我国文物保护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也认为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谢辰生先生深刻指出，我国古建筑的最大问题是“法人违法，违法难究”。从现在到2010年左右，我国建设突飞猛进，经济发展与文物保护的矛盾可能会更尖锐，这期间必须加强文物部门的管理和力量，集中、加强“权力”，体现文物保护部门的独立性和权威性，以保障文物保护工作的顺利开展等。
与此同时，谢先生针对经济发展冲击一切的思维模式及个别官商勾结、置文物保护于不顾的恶劣行为，给予了严正声讨。观点中肯，切中时弊。
木构建筑能成为“国宝一号”，显示出韩国社会对传统建筑遗产的高度重视。这引起了我这个古建筑学习、研究者的激动思绪，久久未能平复。
反思我们中国，木构古建或任何一座古建筑能否成为“一号国宝”？相信不会很快得到明确的答案，虽然我们国徽上有着天安门的端庄形象。相对而言，我们对古代建筑遗产的重视亟待加强。
尤其令人忧心、愤懑的是持续在我国各地的大拆大建，这样的事例信手拈来。如南京市即将拆除秦淮河边、保存完好的百年“公所”（《南京晨报》2008年3月1日A3版）。联系该市2006年平毁了面积多达8.3公顷、老城区内唯一成片的颜料坊、牛市历史街区[2]。南京市的例证，足证我国文物保护工作的任重道远。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崇礼门悲剧，这样的悲剧在我国各地正不间断地上演！只不过，崇礼门是无辜地毁于火，而我们是在主动拆毁……。但愿，崇礼门的悲剧能唤起我们的文化良知！
崇礼门的大火，使得两位老专家寝食难安。也使我们在感到无比心痛的同时，增添了一份对我国现存木构古建筑的担忧。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我国木构古建遗产，数量庞大，往往地处深山，交通不便，消防设施极其简陋，一旦发生不测，结果如何？
与此同时，我们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希翼籍这场大火，唤起民众对我国古代建筑遗产的重视！同时，诚愿此事能对我们的某些当权者有所触动、警醒，唤起他们对民族建筑遗产的尊重、敬畏，少拆一些历经风雨幸存下来的古建筑；少借以旧城改造之名行破坏历史建筑之实；少受开发商利益的诱惑；要多从当政者的高度，尽力保存我国古代建筑遗产，保护民族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