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230万人告别家园——三峡再移民
十年后,三峡移民未完成。
今年9月,重庆市通过《渝东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规划》,规划从现在起到2020年,渝东北地区将向重庆主城区和万州区累计转移230万人。
54岁的库区农民陈天泽很希望成为230万中的一个。作为重庆市开县渠口镇崇福村村支书,他在上月镇里举行的干部会议上了解了这一规划。他的村子在1998年从长江支流彭溪河的岸边洼地搬迁到附近的山腰上,是重庆三峡库区最早搬迁的一批移民村之一,因此赢得了开县“移民第一村”之誉。就在当年,三峡工程最大规模的一次移民浪潮拉开序幕。
移民10年后,站在村口那块代表着昔日光荣的“第一村”石碑前,陈天泽指着围在身边的村民们说:我们都愿意再搬一次。这次我们坚决配合上级的精神!我只怕没有我们的名额。
像陈天泽这样,三峡库区里的230万人,将再次面临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库区之困
陈天泽迫切希望搬迁的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活儿干,除了每个月50块钱的移民生活补助,没有收入。这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农民,因为田地全部被淹,已经好几年几乎无地可种。
“村里的水稻田原先全部在那下面”,站在现在的村口,陈天泽比划着山腰下一大片范围,他所指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波光粼粼。
根据国家统一部署,原先山上的坡地也必须执行退耕还林政策,大部分坡地栽上了松柏一类的绿化树种,只余下少量分给村民,去年刚刚种上柑橘。
按照三峡移民政策,搬迁后的移民点必须保证人均5分耕地。但在崇福村,“修房子修路用去一部分,实际现在人均两分不到”。
还有一半的村民连这两分耕地都没得到。在搬迁时,为达到“人均5分地”的硬性标准,一半的村民被“农转非”。现在,他们成了住在村子里的城镇人,无权分得农村耕地。陈天泽一家4口人,除了自己,老婆孩子都被转成非农业户口,全家目前仅有两分柑橘地,“今年刚挂果”。
在崇福村很难看到青年男人。年轻人们都出外“找生活”去了,大部分去了广东和浙江。村里的房子沿着一条水泥路排列两侧,老年人和妇女三五成堆聚集在路边打麻将。这个原本有2496人的热闹村庄,如今寂静得可以听见麻将牌互相碰撞的声音。
陈天泽相信“上级是了解我们现在情况的”。2004年开县洪灾,当时市里领导来到崇福村了解情况,陈天泽至今记得一个领导的感叹:“看来后靠移民还是不解决问题,要再搬才行。”“再搬”,从此成为了“移民第一村”村民们的新希望。
对于这些耕作了半辈子的人来说,“家”是一个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概念。当逐渐失去土地,当他们的周围出产日渐稀少,即使住在水泥钢筋的楼房里,也不能让他们心里感到踏实。去年三峡建设委员会的官员到崇福村调研,“至少90%的人都表态愿意搬走。”陈天泽回忆。
在渠口镇附近的村民一组,大片农田已被抛荒。从今年开始,按照库区清库的要求,政府已禁止农民继续耕种这些土地。“通知说明年水就要淹过来了,我们就算种,也收不到粮食了。”一组农民余才六说。
一组老支书蒋成友介绍,一组还算情况不错的。在土地最为紧张的渠口镇四组,农民32人,淹没后全组仅余1亩耕地,这一亩地全用来修房子都不够。
在一组,搬迁前县里来人划出水位线,住房在水位线以下的居民由国家补贴建造新房,而线上住户却无权享受这一政策。46岁的赵家强刚巧住在水位线上,县里的人把他的名字从补贴名单里坚决去掉了。
但问题是,他的房子修筑在一块凸起的土坎上,一旦水库蓄水,赵家将成为一个孤岛。当院子周围都成为泽国,难道他要靠划船出行?
赵家强只能请村里担保,向信用社贷款,在国家为一组修建的移民点旁自己起了一栋房子。为了还贷,他去了广东,从一个建筑工地到另一个,出售着自己的力气。他老婆一说起来就眼泪汪汪:他两年都没回家了。
一组九十多村民中,有二十多人和赵家强境遇相同。他们同样把希望寄托于再次搬迁,“把房子问题给我们解决了,”赵家强老婆盼望,“最好能再分点耕地。”
库区内的工业也有着和农业相似的遭遇。据统计,三峡一期蓄水后,淹没区90%的工业企业关闭。以库区工业最发达的万州为例,原有370家企业,共关闭300多家。2006年重庆市的工业增加值中,渝东北片区仅占8.8%。
陈天泽能模模糊糊地体会到这一点。他曾经去开县和万州打工,但发现“打工的人扎堆,找不到活干”。
事实上,目前库区内的就近务工人群,大部分集中于建筑行业——其实就是拆房子,老城区有大量房屋待拆。即使这样的工作,“包工头也愿意要年轻人”。而一份三峡库区工作会议文件表明:根据2005年统计结果,库区各区县失业率高达11.56%。“库区产业空心化是无法避免的,”重庆市社科院社会学所副所长钟瑶奇说,“除了转移搬迁等原因,生态考虑也是关键因素。在三峡完成蓄水后,大部分原有产业都不再适宜开展。”
来源:南方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