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的现代性状况

最近，正值“本命年”的“人类的忠实朋友”们似乎流年不利，正在他们的起源地――中华大地上面临一场生存困境，几大都市的“限养令”严格限制了他们的“家族”规模和活动范围，“超生”的“犬口”将失去合法生存的资格。而几大城市对这些“忠诚伴侣”们毫不留情的原因解释也无一例外在于“犬口泛滥”造成的恶犬伤人、疾病传播，看来“伴侣”对人类的威胁的造成了它们自身生存的“合法性危机”，“不法之徒”遭到“严打”。不过，仔细分析起来，犬类们遭遇的生存困境，其实远非一小撮“不法分子”能够造成，而是它们在现代社会的必然宿命，也就是说，这不是一场“合法性危机”，而是“现代性危机”！ 说来“人类的忠实朋友”这一光辉的称号，狗也的确当之无愧。据2002年发表在世界最权威的科学期刊《Science》上的一项基因科学研究表明，现今地球上所有犬类的祖先，全都可以追溯到最初被人类驯养的五只母狼，时间为距今约1.4万年前，地点是今天的中国这片土地。1.4万年的历史，足以使狗冠绝六畜，成为人类迄今最长久的伙伴。 在史前时代，狗就成为人类的图腾之一，被认为具有神奇力量。至今仍有很多崇拜犬图腾的民族，认为犬与自己的氏族有血缘关系，不食狗肉，不伤害狗成为这些民族的禁忌。比如我国西南山地的景颇、布衣、僳僳等民族的神话中认为是狗从天上取回粮种，教会了人类种植粮食。每年收获时，这些民族会举行“尝新节”、 “新米节”仪式，第一锅蒸出的米饭要先给狗品尝。这些习俗可以看作是上古神秘时代狗对人类生活重要性的活标本。而中原文明的犬图腾遗存也俯拾皆是，人们最熟悉的“十二生肖”就是图腾崇拜的一种遗迹。狗是十二生肖之一，如果是狗年生人，他的生命中各种仪式就永远与狗相伴，诸如起名、择偶的礼俗都会与生肖有关。而“狗血喷头”、“狗血涂门”的成语，则是远古巫术仪式的中认为犬有驱邪功能的痕迹。 到了农耕社会，狗对人类生活的重要性就更加不言而喻。“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田园的诗意中犬吠是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农业社会中人们普遍居住独门独户深院，主要财富又是堆积如山不易隐藏却质量很轻容易引来梁上君子光顾的粮食，只凭人力显然无法照料，因此，嗅觉灵敏的狗不能不是每家必有的“家庭成员”。对于游牧民族，狗同样是重要性毫不逊色的“家庭成员”，仅从一些世界名犬的名讳中就不难窥见其承担重要职责的蛛丝马迹：德国牧羊犬、比利牛斯牧羊犬…… 然而，就像工业化以来“现代性”对人类生活的巨大改变一样，城市生活也极大地冲击了人类与其“亲密伙伴”的传统关系。当人类不再像农业或游牧时代那样居住在人烟稀疏的乡间、草原，而是挤进了高层住宅标准化的“鸽子间”时，看家护院、放牧牛羊与朝九晚五相距不只万里，试问，此时狗是否还有作为“家庭成员”的“经济基础”？情感似乎成了维系人与犬关系的惟一纽带，于是扭捏作态的观赏犬取代威风凛凛的猎犬成了人们的最爱，犬类的地位也终于从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蜕变为鱼缸中的热带鱼一样的宠物。这时在本来留给人类都不宽裕的都市空间形态中就无法不暴露人犬冲突的问题了。当“必需”变成了“偏好”之时，现代性问题凸显，养犬的偏好与不养犬的偏好在都市狭窄的公共空间激烈冲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诠释着现代化的普遍问题。 农耕、游牧的前现代社会，社会中大多数人都以近似的方式生存着，却居住在彼此相隔的空间，犬，不是情感的偏爱，而是生活的必需。而当现代化到来之时，分工与专业化全方位地改变了人类每天的生活，术业专攻的人们生活方式不再近似，却居住在彼此相邻的空间，犬，也只是部分人的偏好了。不可否认，在现代社会中，犬也能找到他们的专业化领域，诸如侦察、体育、导盲等，但这恰恰是犬的地位异化的写照，而非它们与人类关系获得转机的契机。 其实，犬的宿命，不过是现代性的一种表现，不可抗拒，却也并非人类的悲剧。